在前往北马其顿的途中,我们路过一片森林,深褐色的枝叶在薄雾时近时远,在我的印象中,这丰富的色差像极了秋日里的普达措。一路乡间公路,是我们对阿尔巴尼亚最后的记忆。
过了边检,就到了北马其顿。这是一个努力与希腊“古马其顿王国”拉近关系的“马其顿”。自年独立以来,就与希腊开启了关于“马其顿”问题的争端。为了顺利加入欧盟和北约,才被迫于年更名为北马其顿。这种生拉硬扯套近乎的行为,到头来也只是笑话一场。用先生的话讲“这恰恰说明他们和希腊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到北马其顿,这是一个从未出现在我认知中的国家,先生安排此行的目的也大概如此,今日不来,日后无期。
我想先生说的是对的,回国之后,我又认真地查阅一些有关北马其顿的历史:首先,在名字上,我们必须先将其与亚历山大的马其顿帝国加以区分,但就其溯源还是要交给专业人士去解读。此时我们把时间拉至19世纪,当希腊、保加利亚、塞尔维亚复国运动相继展开时,民族主义高涨,马其顿(地区)便成为三国的必争之地。在年第一次巴尔干战争中,奥斯曼将马其顿割予三国,其中塞尔维亚所得到的部分就是现代马其顿共和国的领土(更准确地讲是瓦尔达尔马其顿);一战后,随塞尔维亚成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二战后,成为南斯拉夫联邦的马其顿社会主义共和国;年宣布独立,年以“前南斯拉夫马其顿共和国”的暂用名加入联合国。再后来,想以“马其顿”立足,但希腊不肯,在加入北约的时候使了绊子,就有了之前所说的和希腊争夺“马其顿”及“亚历山大”的事件,不得不改为北马其顿。
简单来讲就是:公元前亚历山大大帝建了一个马其顿帝国,后来本土亡于罗马,也就是现在的希腊境内,而现在我们参观的北马其顿应该可以理解为希腊世界的外围地区。但他们(政府/官方)的内心还是希望自己和古马其顿帝国有所关联,并企图独占这个名称,这一点从他们仿希腊化的雕塑便可窥知一二。
从索菲亚驱车到斯科普里加上边检的时间大概是五个小时左右,到了便准备用晚餐。我们怀着对伊斯坦布尔大巴扎的喜爱与遗憾,便选择了位于北岸的土耳其老城大巴扎作为我们的第一站。想象中的大巴扎是有吃有喝有戏看的,还能在茶余饭后逛几家不错的古董店,完成当年错失“神灯”挂坠的遗憾。
诚然这里却给了我们意外的惊喜——让我们充分找回了儿时的记忆。
先生说:介个就是天津的大胡同。
我笑笑回答:我们太原的五一广场曾经也是这个样子。
此处没有想象的集市,倒是锅碗瓢盆应有尽有,服装有点类似于我们的军便装、人民装,或是两用衫等,色彩大多为当年的“老三色”,一点都没有现代文明的气息。本想着买一件漂亮的头巾或者一件心仪的首饰,但却是无从下手。随着购买欲的消退,饥饿感逐渐攀升,我们便选择了一家LonelyPlanet推荐的烤肉店。没有菜单,所有人拿到的都是一样的食物——烤肉、烤面包、胡椒和一点点生洋葱。
对于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味道还是不错的。顺着大巴扎出来,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几处推车的商贩卖着一些旅游纪念品,我拉着先生一家一家的看,他却丝毫没有兴趣,只是生硬的往前走。
“你看这些雕塑,看上去矮挫矮挫的,样式处理简单粗糙。这样的设计与安排一定是被一批根本不了解艺术形式起源的人强行搭配在一起,然后此地无银地宣称‘这些希腊雕塑’就是我们早期文明的力证……”先生一脸严肃地进行批判。
我想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好感,而他所厌恶的绝不是这里的落后的经济及并不富裕的民众,而是某一些人对历史与文明的亵渎。
就在这个马其顿广场,各种各样的大型人物雕塑不计其数、雕塑喷泉也有序排列着,东南角还有一座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凯旋门……
“如果能把这笔费用,用于改善民生,那是多么伟大的善举。”这是见证了大巴扎的落后与广场的浮夸后,心中出现最多的一句话。
先生指着广场中央的骑马雕像说,“这个应该就是’亚历山大雕像’了,不过希腊人不让他们这么叫,就改成’骑马雕像’。如果你去意大利帕多瓦的圣安东尼教堂,去看看多纳泰罗的骑马雕像,就能充分感受到,艺术的优劣与时代无关,这一定是文明的产物。”
资料图
我不在东张西望地流连于小摊之中,而是认真地和先生分享,我们对此情此景的感触。最初我们仅仅是感觉此地经济落后,现在看来,整个政经、文史导向大概都是有问题的,城市混杂着渴望文明与实际无知,并透出一股奇怪的风韵,我想这就是所谓的“艳俗的超现实主义”。
过了瓦尔达尔河,就是北岸,一个有着高楼(大概五六层高的样子)、咖啡厅的“现代”城市,算不上繁华,但在此处也算是热闹的街景了。
翌日早晨,我们都在床上懒了很久。一来天气阴郁,一副要下雨的委屈模样;二来大概还留有对昨日所观的失望。差不多十点左右,才磨磨蹭蹭收拾好一天的行囊,再次出发。
我们的第一站是当代艺术博物馆,这是一座建于小山顶部的现代建筑,是在年一场毁灭性的地震之后建立的,巨大的落地窗,让我们充满期待。据说这里有世界各地艺术家捐赠的作品,像毕加索、霍克尼等,但是我们去了以后,整个二楼展厅是不开放的,几番沟通无效只能在一层不大的展厅闲逛,大概有不到二十件作品的样子,都是现代艺术,绘画、装置、雕塑之类,仿佛走了一个过场。
从展馆出来,便在山顶观望整个城市,湖泊、在建的运动场,还有玩滑板的地方…远山中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吸引了我们的目光,它在对面的云雾中见若隐若现,蛮神奇的。这座高达66米的十字架应该是目前为止最大的,和这个城市的雕塑一样,都带着浓郁的样式主义意味,仿佛以它的高大向爱莲娜证明真身。
匆匆看过,匆匆离去。
正当我们要取车离开时,看到一片古城墙——特夫尔迪纳卡菜要塞。这样的景象对于我们来说又惊又喜,仿佛在错愕的景观中看到了希望。
我想,这里一定能够勾起我们对于伊兹尼克的记忆。特夫尔迪纳卡菜要塞是计划之外的景点,就在离现代博物馆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城堡建于公元6世纪拜占庭时期,在奥斯曼帝国时期也有修建。从保存下来的墙体来看,混合了不同时期的石块与泥土,显然是经过现代修缮的,但此时却无人问津。看来,斯科普里的旅游业还有待开发。我们随着城墙绕行一周,顺便一览四周的景象,可以说它牢牢占据着这里的天际线。
就此一路向下,便是昨日的大巴扎,考虑到车子的问题,我们没有继续向下探索,而是直接开车去了考古博物馆。
考古博物馆位于瓦尔达尔河岸,是一座带着意大利样式浮雕建筑,与其城市雕塑、巨大十字架一样,源于一次名为“”的城建项目——政府为增强民族自豪感而斥巨资修建的。
资料图
展厅的一层是一处腓尼基皇家墓地和一些古罗马雕塑,四壁由大理石建造,在光线的折射下通体泛蓝,熠熠生辉,还是蛮漂亮的。这些雕塑多是源自公元2世纪,不算精彩,但却可以反映出北马其顿所在的地理位置,即罗马帝国的边缘。其中表现出蛮族意识的渗透以及希腊精神的淡化,无论是从思想上还是技术上,马其顿的古罗马雕塑,都预示了罗马帝国的衰败。
北马其顿的考古基本上是沿着瓦尔达尔河两岸展开,具有早期文明的痕迹,但和希腊的马其顿人还是有所不同的。从考古发现可知,这些藏品最早可追溯到从新石器时代晚期到拜占庭时期。因此,也包含了拜占庭帝国的部分珍品。
就陶器来看,他早期文明或许比我国更早,这些公元前年新石器时代晚期的陶器,具有鲜明的生殖崇拜的象征意味,丰乳肥臀、人物形象凶猛,用先生的话来说:“这不像生孩子,更像是抢孩子。”其形象之明确、形制之怪异、精神之压抑,都是独一无二的。除此之外,一些陶器与生活生产方式相结合,形制很大,其中花纹谈不上精美,也算不错的,当时并没有所谓“艺术”可言,大多都是图腾类的,或许带有某种祈福的含义。
开
吃
从考古博物馆出来,我们在瓦尔达尔河边的长椅上小憩,时不时泛起的阵阵凉风吹动着无叶的柳条,特蕾莎修女的浮雕出现在眼前,一阵爱意变从心中升起,那位穿着白色莎丽的老妈妈仿佛就在我们身边,她穿梭在战火之中,穿梭在垂死者的床前,穿梭在教会与政要之间,穿梭在死亡疾病与希望之间,她把一切都献给了穷人、病人、孤儿……我希望,这样的特蕾莎能够回到她的祖国,能改变这里的现状。
临走时,我们在广场上还遇到了一位乞讨的老妇人,她瘫坐在一个喷泉边上,看她的年纪大概有六七十的样子,可能实际会比看上去年轻一些。想必他们是真正的乞讨者,先生说“他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人”,便把我们仅有的一些代纳尔给了她,妇人连忙感谢。
其实,这里有很多人出生在二战之后,当我们逐渐步入和平发展时,他们依旧经历着苦难,目睹着亲人的战死或离别。随着南斯拉夫解体、自身独立,科索沃战争的爆发,阿尔巴尼亚难民的涌入等等一系列的社会问题,都加剧了这里的危机。我想,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终其一生还是会面对一次残酷的死亡景象,不论是年迈的老者,还是天真的孩童。这里周而复始的叛乱、屠杀、暴动都是及其不安定的因子。尽管,我们从未与与任何一位当地人交流,但我们依旧希望可以留下一份善意,作为对此地最后的念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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